大理寺卿的江湖日常小说,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_笔趣

大理寺卿的江湖日常小说,大理寺卿的宠妻日常_笔趣

我是被包养的金丝雀。

包养我的人,是大魏的天,人称冷面杀神的摄政王——萧琢

他白天在朝中做人上人,晚上回家不做人,就折腾我,就折腾我。

王府的木匠一月之内换了三波,轮流修理王府里那张大床。

1

不是我不想逃,而是我逃不掉。

我本是坊间一座不起眼小餐馆的老板娘。

我白天做菜给客人吃,晚上做菜给自己吃,日子过得安逸。

一个月前的早上,京城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老王爷的儿子小王爷惨死在家门口,引得坊间巷里传说纷纭。

我捧着把瓜子,站在自家餐馆门口听得起劲,一辆华丽马车从这条街上过。

萧琢当时百无聊赖地坐在车里挑帘看景,目空一切,那雪白苍茫而虚无的天地都装进了他眼睛里,他仍看不见任何。

直到他看见了我。

车在我门口停下。

我也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我吐出一片瓜子皮,对他笑了笑。

他对侍卫点点我。

马车走了,侍卫上前来,说识相点,自己乖乖跟我走,王爷看上你了。

我这才知道,车里那个好看的装逼厌世脸是个王爷。

我觉得我应该反抗一下,说我不要我不要。

侍卫不由分说,一掌劈晕了我。

等我醒来,人已在王府的深宅大院、萧琢房里那张大床上。

2

我被洗得干干净净,穿着洁白带香气的亵衣。

我思索,我这算不算是萧琢强抢来的民女。

没留神,房门开了,萧琢走了进来。

他仍然顶着他那张高级厌世脸,仿佛这世上没有他在乎的人了,迟缓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寻思我是不是应该缩到墙角,双手抱紧自己,宁死不屈,告诉他,大奸臣,就算你得到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刚动了动,萧琢开了口。

他道:“本王饿了。”

*

日暮昏黄。

我穿着萧琢的外袍,在王府的厨房里炒饭。

开始,只是烧火的伙夫流着口水看。

后来,全府的小厮侍卫侍女都跑到门口流着口水看。

葱花爆炒,鲜腿肉丁下油,倒入冷了两个时辰的籼米,佐以豌豆……一朵蛋花裹十粒米,多一粒少一粒口感就不对了。

我把饭端上桌:“王爷,您点的饭。”

管家守在萧琢身后面目慈祥的看,那表情,好像看自己孙孙第一次学会走路,既期待又紧张。

萧琢面无表情看我一眼,拾起筷子拨了拨饭粒,又放下了,起身道:“不想吃了。”

我:“……”

我目送他瘦弱的身影,眯起眼睛。

没有人能拒绝我做的食物,萧琢是第一个。

老管家深深叹了口气,吩咐人来收桌子,语气习以为然。

走时他对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王爷……唉,本以为王爷有了你,能恢复几分食欲。”

什么意思?说我长得秀色可餐?

我走到门口,手拿托盘的侍女小厮垂涎欲滴,指着那饭问我:“姑娘,我们能不能……”

我点点头,他们一哄而上,分抢食之。

3

我大步赶上萧琢,跟在他身后,仔细打量他。

宽大的织金袍子穿在他身上,仿佛竹竿上套了个麻袋,风再大一些,能把他刮走。

这是个毫无生气的人,除了瘦,身形还有些微微的伛偻,光是走路,就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走到门前,他终于察觉有人跟在身后,回头。

“你跟来作甚?”

我揪着他外袍的衣角,抬头看他,露出一个羞怯纯真的笑。

“王爷不吃饭,不饿吗?”

他:“你不想走,可以住客房。”

我贴近一步,手抚上他胸膛,只要我愿意,我不止能挑起男人的食欲,还可以是别的欲望。

虽然这招我不常用,每次那些男人们只要吃了我的饭,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我手从他衣襟探了进去,不动声地施展魅术,笑眼望他:“王爷不想吃饭,可以吃我。”

他把我强抢来,不是因为我的美色,难道还能是因为家里缺厨子?

果然,他那藐视一切的眸子有了点神采,被我一推,后背撞开了房门。

我一边吻他,剥夺他的衣衫,将他扑倒在床上……顺便提一句,我喜欢上位。

我的双手游走他全身,一寸寸丈量他的皮肤、肌肉、骨骼……

嫩滑、干瘦、太硬……不合格,通通不合格。

探他的脏腑,他可能有点痛,闷哼了一声,意乱的眸子恢复一丝清明,我赶紧哄他,不轻不重地咬他薄唇,道:“明日我给王爷做早饭,好不好?”

也不知他听清了没有,唇齿溢出一声含混的“好”,复又陷入新的沉沦。

我满意抚摸他散在枕上的青丝:“王爷要乖乖吃饭哦,就当为了我。”

毕竟,把你养肥,我才好吃你。

4

我就这么留在了府中,成了萧琢的金丝雀。

他食髓知味,白天在朝中做人上人,晚上回家不做人,就折腾我,就折腾我。

不是我逃不掉,而是我不想逃。

5

我是一只饕餮。

出生以来,就在吃和寻找吃的路上。

为了一道可口的吃食,我常不惜花费数月的耐心和精力。

万物有灵,以人为最美味。我披上美丽的人皮行走世间,假扮厨娘,开餐馆吸引食客,也是为自己挑选和炮制食材。

萧琢,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顶级的食材。

光闻味儿我就知道,他比那老王爷的小儿子还要美味百倍。

那天早上,他活不该从我门前过。

我烹饪人类,等同人类烹制菜肴。

人类买鱼之前先挑鱼,杀鱼之前先喂鱼,烧鱼之前先腌制鱼。

为选中的人类做饭,就是我对人类的饲喂和腌制。

我调理他们,等他们肥瘦相宜,鲜嫩得当,就是我对他们的大开杀戒之时。

萧琢这道食材,目前最大的问题有两个:

一则他太瘦,肉干而柴,吃起来口感不佳。

二则,他心脏太凉。

心凉,血就凉,肉容易发苦,无法下咽。

我所说的心凉,跟人类说的不一样——人类说的心凉了,是指这个人死了;而我们饕餮界的心凉,是说这食材虽然活着,但是心已经死了。

不知萧琢究竟有什么伤心事。

不过看他那张少言欢笑的厌世脸,行走的棺材板子,他心凉我倒也不惊讶。

我给他暖过来就是了。

6

一个月过去。

天光熹微。

我做完早饭,跑回床边,萧琢还在沉睡,即便是在最深沉甜美的梦中,他的眉头也下意识地皱着。

我抱起他掂了掂,跟我来时一样轻,一两肉也没有长……不,还瘦了一两!

惨重的损失。

我生气地蹲在床边,看了会儿萧琢。

好馋,我真的好馋。

凑合啃了两口床腿,暂缓腹中饥饿,我扑上去叫道:“王爷,起床吃……”

话未说完,床剧烈地摇晃了两下,萧琢愕然睁眼,抱着我陷了下去。

床又又又塌了,这个月的第三次。

我趴在他身上,啄了啄他唇角:“王爷生龙活虎。”

他:“……”

他:“是吗?”

*

待他洗漱完毕,我把他强拉去饭厅:“不想吃也没事,你去坐上半刻钟,就半刻钟。”

他看着我,我抓住他手腕摇了摇,眨眼睛,眨眨眨。

他叹了口气。

哄萧琢吃饭是个比登天还难的事。

正常人一天吃三顿,他正常起来三天吃一顿,不正常的时候一顿也不吃,靠喝风活着。

一群人眼巴巴看着他,大气不敢出。他坐在主位,面对一桌丰盛早餐,别人口水留下三千尺,他神色未见半分晴朗。

那精美餐具他一动未动,一言不发地坐着,过了会,问道:“半刻钟到了吗?”

我:“……”

他起身离去的瞬间,管家道:“可惜了那水晶虾饺,苏姑娘大清早起来亲自包的。”

萧琢动作稍顿。

管家:“那手还拉个口子。”

我哀伤点头,举帕子拭眼角,用得受伤的那只手。

“……”萧琢坐了回去。众人瞩目之下,他举箸夹了只虾饺,慢吞吞吃了。

管家再接再厉:“还有那粥。”

萧琢于是喝了一口粥。

在此之前我与管家两看相厌,今日通过这顿饭,基于把“萧琢养胖”这一共同目标,形成了一股无言的默契。

他是为了萧琢好,我是为了自己好。

我偷偷指了指豆沙包,管家会意:“另外这豆沙包……”

萧琢看了眼管家,看了眼我,夹起一个豆沙包,道:“一唱一和到此为止。”

我:“……”

管家:“……”

那豆沙包他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离去上朝,管家跟着,走前跟我道:“王爷不爱吃甜食。”

剩我自己吃早饭。

人类的食物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味道,吃跟不吃一个样。

但那许多的人看着,我还是假装吃一吃。

饭后,管家带着新的木匠来修床。

之前那两位木匠不知怎的,招呼不打一个就走了,跟失踪了一样,他们的家人还来王府闹过,被管家挡了回去。

管家没惊动萧琢,自主报了大理寺。

第三个木匠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实人,望着床脚那诡异的断茬,将心底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莫非府上闹了耗子?”

我事不关己地抬头望房梁。

管家同样诧异,王府从未闹过耗子,但是保险起见,他还是派人去买了两只猫。

我看着日渐飘高的日头,快晌午了,萧琢应该不会回来吃午饭了。

我跟管家打听萧琢。

管家斜睨我,道:“不知天高地厚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家雀一般没有好下场,苏姑娘想听什么?”

我道:“萧琢的一切。”

管家眼皮子一抖。

我道:“我不想当凤凰,我想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忙起来别忘了自己,我想让他开心。”

唯有如此,他方能长肉。

管家睨我的目光软化,乃至有些温和。

7

我从管家口中知道了关于萧琢的二三事。

原来萧琢并非外头传说的执手遮天,大魏真正遮天的是太后,及太后娘家的宗亲,还有忠于萧氏皇族的老臣,萧琢更像是一个先皇故意设在这两大势力之间,用来制衡他们的工具。

萧琢总是出力不讨好,所以他决定掀了这个烂摊子。

原来萧琢已有二十八岁,今岁幸而与他相遇,若是晚上两年,他的肉老了,就不好吃了。

下午,我出门买菜,回来时嗅到一股区别于人类的气息,不远不近跟在我身后。

真是麻烦。

回来时路过书房,萧琢也已经回来了,正在跟几个臣子大声争执。

确切地说,是那几个臣子大声争执,萧琢坐在一旁听。

我听了几句墙角,对他们的谈话丝毫不感兴趣。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魏以外还有赵、燕、齐等国,各国纷争不断,战火连绵,致使民不聊生,哀怨四起。

我感谢挑起战争的那些人,正是他们带来了黑暗,才给了我们妖面世的机会。

不然乾坤朗朗气清之下,我们哪敢出来呢?

听他们的争论里,似乎魏国实力很差,有随时被别国吞并的危险。

他们问萧琢怎么办。

我看看已晚的天色,心道爱怎么办怎么办,为难萧琢作甚,他还要吃饭。

我快速把饭做好,端去书房。

那几个臣子不知何时走了,萧琢独自伏案,没察觉我来了。

我探头过去一看,萧琢在奏折空白处画了只小王八,背上写着方才那几个臣子的名字。

他看似古井无波,实则对那几个聒噪的老臣子也是烦躁得很。

我笑出声,他蓦地从沉思中抬头,伸手盖住奏折,脸上浮现出被抓了现行的羞赧,泄露了一点属于人类该有的生动。

原来他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他:“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我笑眯眯揭开食盒盖子,香气四溢:“吃饭啦。”

萧琢张了张口,我抢道:“不吃不行,否则晚上不陪你睡了。”

他无奈接过我手中的筷子,望着眼前的梅菜扣肉:“听管家赵叔说,你想让我开心,为何?”

千算万算,没想到管家的嘴这么快。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故作深沉反问回去:“想看一个人开心,还能是为何?”

他不可置信:“你喜欢我?”

我心里比他更不可置信,我是这个意思?

喜欢是什么感觉我都不知道

我顺着他的话点头:“应该是了,我喜欢你……玩物不能喜欢你?”

他没有十分高兴,反而眉头紧锁,道:“你控制一下,别喜欢我。“

我道:“我如果非要喜欢你呢?”

“我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怎么这样说?”

他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真巧,我也不是什么好妖。

坏人与坏妖,食物和玩物。

我突然觉得我和他有点般配。

别人我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可太值了,我刚要如此说,窗外一个黑影划过,我猛地站起来,抓住他手,将他揽在怀里,警示瞪着窗外。

萧琢吓了一跳,下意识挣脱,我道:“别动,从此刻起,我与你形影不离。”

他:“……”

他道:“即便你喜欢我,能不能循序渐进地喜欢我,你突然这样,本王受不了。”

黑影消失,我道好,放开了他,道:“来吃饭吧。”

他:“不吃,凉了。”

“我给你做份新的。”

“不想吃。”

“不吃晚上不陪你睡。”

他起身扬声,让人给我找间客房。

“走那么快干什么,形影不离啊。”我在他身后喊,咂咂嘴,目光落在他书桌上厚厚一摞奏折。

8

次日,我去接萧琢下朝。

连日雪降,天地皑皑,宫阙巍峨。

我不敢离皇宫太近,当今天子虽然年幼,黄瓦之上的龙气已初现端倪,对妖族是个致命束缚。

萧琢在一个年轻臣子陪同下走近,脸色比以往还难看,站在车前看我:“你怎得来了?”

我道:“说好与王爷形影不离。”

那年轻人轻笑,怎么看怎么透着幸灾乐祸:“想必就是这位佳人,在奏折上乱写乱画,让王爷当堂出糗。”

萧琢横他一眼,他赶忙收敛笑容,行礼退去。

我对萧琢伸出手,他避开,自己上了马车,选了个离我最远的角落。

我道:“我是跟你学的。”

他道:“我画的那份是作废的折子。”

“我想帮你出口恶气,那些老头子惹得你不开心。”

“那也不必每份都画上一只小王八。”

我自知理亏,挨过去,把他挤在一角:“我错了。”两手吊住他脖子,“晚饭想吃什么?”

他偏头躲开我,把我的手摘下去。

我不死心,再度吊上他脖子。

昨晚说了那句“喜欢”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冷却许多。我虽不知喜欢是什么感觉,却也知道“喜欢”是让人类之间互相亲近的一种感情,怎么反倒把他推远了呢?

他摘我下来,我攀上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马车陡然刹住,我一个不防朝后栽去,后脑勺撞上萧琢的手心。

“……”我望着他的侧脸,苍白忧郁。

他,方才是不是呵护了一下我?

“萧琢……”

他不理我,挑帘朝外看去,我跟着瞧,十字路口,一辆更加华贵的马车跋扈横在那里,堵住了路。

车上的老者同样挑帘,露出一张衰迈的脸,模样与被我吃掉的小王爷有六分相似。

我暗暗摇头,这老头不行,内心腐朽,肉质脏臭,狗都不吃。

“退后,让皇叔先过去。”萧琢对马夫道。

那老者作为故意挑事的一方,一副理所当然的倨傲神情,说:

“摄政王心里到底还有我这个长辈,真是让老夫欣慰,可惜啊,我萧氏一族容不下那吃里扒外的异类,你好自为之。”

萧琢垂眸:“谢皇叔教诲,萧琢谨记。”

我道:“这死老头敲打你。”

他道:“嗯。”

“你不骂回去?”

“何必逞一时之快。”

我愤恨瞪着老头的马车。

萧琢道:“太后想让我娶她的侄女,皇叔想让我娶太傅之女,两厢争执不下,心里自然有怨气。”

我愤恨瞪着老头的马车。

萧琢把我脸掰过去,歪头与我对视,道:“这是什么表情,想吃了皇叔不成?”

我诚实道:“可以忍着恶心试试,谁叫他欺负你。”

他好不容易温热起来的心,因为老头,又重凉了下去,我恨老头。

萧琢笑了笑:“多么孩子气的话。”

我呆呆看着他。

这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笑。

暮气沉沉的脸,不笑时眉眼锋利,笑起来色若春花。

“萧琢!”我抱住他,吸着他身上那诱人的香气,咽了咽口水,“你要多笑笑,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么香甜。”

他推开我,古怪道:“什么形容,我是块点心吗?”

我扑上去:“差不多。”

他推开我,我扑上去。

他推开我,我扑上去,扑上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我贴着他的心口,感受他的心升温了一点,再升温一点,不由抬头去看他,发现他也正低头看着我,眼神柔软。

我对他笑笑,道:“萧琢萧琢。”

他抚着我的头发,道:“嗯。”

我扎进他怀里,觉得自己的心也暖烘烘的,此感觉前所未有,不愧是顶级食材,美食果然能治愈妖心。

温存不过片刻,腐臭的气息如影随形,我从他怀里露出一只眼睛,警惕瞪着那薄薄的车帘。

萧琢察觉到我身体的紧绷,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他腰抱得更紧,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不让任何人抢走你。”

“……”他抿唇,道:“太后和皇叔安插给我的眼线,我一个也不会娶,你大可不必如此担心。”

这是几个意思,为啥突然跟我说这个,他爱娶谁娶谁,我没什么所谓。

不过他说不娶,那就不娶,只要他开心。

于是我点头,笑道:“好。”

此后连续接送他好几天,人人都知道了摄政王府上收了个女子,此女子黏人,与他形影不离。

偶或间,碰到那年轻臣子几回。

一回他感慨:“还是得有个家啊,王爷近来笑容都多了起来。”

一回他感慨:“我也想找个对象。”

我对他印象不错,因为他看起来也挺好吃,可以打个五星——满分是十星。

萧琢值十二星。

这天晚上,我逼着萧琢多吃了两口肉,等他睡着,我给整个王府的人施了迷魂术,确保萧琢不会醒来以后,我走出房门,原形毕露。

眼前一道矗立的古怪扭曲的黑影,发出桀桀的笑声。

9

如同狮子猎食之时,附近会跟着鬣狗,专门捡食狮子吃剩的腐肉。

影妖就是饕餮的鬣狗。

如果食材过于美味,影妖就会冒着生命危险,跟饕餮发生抢夺。

面前这只影妖在萧琢周围盘桓了好几天,要不是我看得紧,它早已下手。

它望着我身后紧闭的房门,道:“你还挺护食。”

我道:“滚开,这人是我的,骨头渣都不给你。”

“连带骨头渣一起吃下去是你们饕餮一族埋葬伴侣的行为,难道你已经把他当成了伴侣?”它道。

我怔了怔,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我劝你不要做蠢事,”它两只垂地的手交叠,仿佛将我看透了般自信,“人类跟我们不一样,他们挑选伴侣,要么因为爱和喜欢,要么基于利益,无论因为什么,他们也不会娶一只妖。

“普通人不知世间有妖,倘若知道,必定除之而后快。”

“不用你废话,我当然清楚。”

影妖“啧”了声:“你精心豢养萧琢两个多月,他可有半点起色?”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是你用错了方法,你希望他开心,却连他为什么会不开心都不知道,不对症下药,你就算花上一百年,也是白费。”它擦了擦口水,“啊,人类没有那么长的保质期,再过两年,他就老了。”

它:“所以啊,还是跟我合作吧,我们以前不是合作得挺愉快的吗?我暗中打探食物,你去俘获,上次我们吃的那个小王爷,多么美味,这次还是如法炮制,一人一半,如何?”

我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合作,那个小王爷将我看中的‘食材’弄脏了,害得她自尽,我才忍着嫌弃降低要求吃了小王爷,跟你有关系吗?”

“要不是我告诉你这事是小王爷做的,你也出不了这口恶气。”影妖道,“没有功劳,我还没有苦劳吗?”

影妖:“正如这次,你根本没弄懂萧琢为什么将你带回来,你真的以为是你长得美?

“不,是因为你的脸,跟他从前喜欢的女人一模一样,你呀,是他怀念过往的替代品。

“你真可怜。”

我向前一步,把它撕成了碎片。

它已经死了,嘴还硬着,笑话我:“恼羞成怒。”

我把它的嘴踩进淤泥。

10

我盯着影妖逐渐消失的痕迹看了阵子,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原来萧琢这些日子以来对我所有的纵容,都建立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才是他的挚爱,是他心再也热不起来的原因。

我生气,很生气。

撤了迷魂术回屋,我朝萧琢狠狠扑了上去,压在他身上。

我等不了,只有食物能抚慰我的焦躁,我现在就要吃了他。

萧琢骤然惊醒,仰头来看我,我掐着他脖子将他按回枕上,那松散的寝衣几下被我扯落,我狠狠咬在他肩头。

血浸没我牙齿的刹那,萧琢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听得我心一颤,清醒过来,灰溜溜地下床。

萧琢满头冷汗,捂着手臂,血从他指缝里流出来,染红了半条被子。

我呆呆看着他,囫囵吞枣,糟蹋食材,这不是我,至少不是来王府之前的我。

我究竟是怎么了?

老大夫深夜被叫来王府,对着萧琢狰狞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骇然道:“王爷这是……遭遇了野兽袭击吗?”

萧琢看了看杵在床头的我,道:“是我自己不小心。”

这就是不准备追究,让别人也闭嘴的意思了。

我差点又要焦躁,走出门吹冷风。

管家跟出来,质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

“你与王爷朝夕相处,你会不知道?是不是你伤了王爷?”

“我睡觉一向很死,”我道,“王爷都说是他自己不小心,你管的哪门子闲事?”

管家瞠目,抖手气我,让人把我关进客房,好好反省。

我在客房枯坐一夜,怎么也想不明白。按说我该高兴才是,我现在知道了萧琢不开心的原因,我就该利用自己是个替身之便,让他开心,把他养肥,好好吃了他,岂不美哉。

凡事以吃为目的,只要目的达到,方法不重要,这是我由来的行事准则。

那么这一回我是怎么了?

难道因为萧琢特殊?他尤其珍贵,我对他格外看重,所以才患得患失?

没注意什么时候天亮了,客房的门被敲了敲,萧琢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我还没想好。

门外静默片刻,萧琢道:“今日餐桌上没有你做的饭。”

不知为何,我听完此言,心底的怒火又有腾起的架势,强行压抑,没好气道:“我在你眼里只是个厨子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又沉默半天,他道:“但我早上还是好好吃饭了……过一会我要上朝去,你不送我了吗?”

我道:“不送。”影妖已除。

“那还去接我吗?”

我道:“也不。”

“不跟我形影不离了?”

“没有必要。”

他黯然道:“随你。”

在我门外驻留片刻,走了。

我心底的怒火被失落取代,我看着他翩然划过窗棂的影子,心里的空虚更甚,我急于想抓住点什么,抄起桌上茶壶,“咔嚓咔嚓”嚼了一通,舒服了一点。

再吃个桌子。

……桌子太明显,还是椅子吧。

木头是最接近人肉味道的东西。

吃下一整只椅子,我心情好了些许。

11

冷静下来以后,我试着去理解人类的感情。

我问遍府上的老人,拼凑出一个关于萧琢旧爱的真相。

那个女子是齐国的公主,十年前因兄长篡位逼宫,谋杀父母手足,她带着幼弟一路逃亡,逃至魏国避祸,被萧琢所救。

那时先皇晏驾,萧琢摄政不久,因年轻稚嫩,夹在太后和那一看就不好吃的老王爷之间,左右支拙,日子很不好过。

那位公主给他带来了快乐,也带来了麻烦——公主的兄长以魏国包庇齐国逃犯为由,攻打魏国。

女子不愿连累萧琢,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假意刺杀萧琢,称自己是齐国派到魏国的细作,她撇清与萧琢的关系,在他面前自尽。

她死前唯一的心愿,是希望萧琢帮她照顾被她秘密藏起来的胞弟,可是没过多长时间,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也死在了瘟疫中。

那个公主成了萧琢一生的伤痛。

公主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他对这个世间产生了无比的绝望。

乱世不是一个人造成的,但是可以由一个人来终止,萧琢想做这个人。

为此他给自己延续了十年的寿命,他允许自己活着,尽管他已经死了。

我了解了整个故事始末,还是不能理解人类的感情。

我们饕餮没有爱,对伴侣唯一的要求是忠诚。

假如失去这份忠诚,一方便可以吞了另一方,渣都不剩。

人类的爱太令妖费解,但我努力理解,为了萧琢。

在我看来,爱和我吃人是一回事。

我吃人,是由皮到骨,一层层吞噬这道美味;爱是扎根人类的心里,由里到外挖空这个人。

令他沮丧、颓唐,目光空洞。

可是又好像不是一回事。

爱能把痛带入人类的骨髓。

爱使人消减,失去色彩与希望,变成灰色。

因为害怕失去的痛苦,所以人类愿意为爱牺牲,为爱死去。

爱还为人来带来一种东西,叫做“思念”,十年不忘,生死两茫茫。

爱赋予人类生与死的意义。

我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与那齐国公主一模一样的脸。

我该是见过她的,在十多年以前。

那时我吃烦了齐国的口味,想换个地方吃人。一日趁着打烊在门口看夕阳,有个女子打马自我面前经过。

她坚毅果敢,红衣张扬。

她鲜活的样子打动了我,我决定就是她了,离开齐国时,我将自己的脸幻成了她的模样。

我辗转各国,最终来到魏国,十年间,我对那女子久久难忘,始终用着这张脸,不舍得换。

连妖都为之心动的人……我有点理解了,为何萧琢会爱上她。

那么,萧琢对我呢?他分得清我吗?

我不端庄,不坚毅,我爱笑,动辄勾引他上床,他分得清吗?

还是他根本不愿分清,我只是他寄托哀思的玩具?

*

下午大理寺来人,调查那两个木匠失踪案。

将全府的众人叫来盘问一通,府中搜寻一通,最后官差在花园的雪里翻出一只腐烂一半的断脚。

经比证,那只断脚属于其中一名失踪的木匠,其上不规则的齿痕,与小王爷那副骨架上的一致。

王府炸开了锅。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好像起夜的时候见过奇怪的黑影,有人说,他听过野兽的嚎叫,还有人说,指不定府上是闹了鬼,你看你残肢断脚,哪像是人所为。

大理寺卿是个留有八字胡的中年精干男子,将管家叫至一旁,问询道:“木匠失踪前后,府上可有什么异常,或是可疑之人?”

管家看向我。

所有人都看着我。

没错,我就是最大的异常。

可是人不是我吃的,我没有这么饥不择食,多半是影妖干的,但我无法说出口。

我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八字胡走向我,锐利的目光扫视我全身,他腰间挂着装有黄符的荷包,随着小王爷惨死,京城已有不少妖怪现世的传闻,达官贵人纷纷重金求镇妖的护身符。

好巧不巧,这人身上就挂着一个。

我好久没吃人了,法力有点虚弱,后退一步,听他问我:“你是何人?”

我环视左右,人人对我的目光避之不及,唯恐被牵连。

我也想知道我是谁。

我不是人,妖也做得不纯粹,所以我是谁?

“跟我们走一趟。”八字胡见我不说话,对我疑心更甚,招呼两名官差上前将我带走拷问。

“她是本王的王妃。”

众人分开两边,萧琢走来,先是责备看了管家一眼,管家心虚低头,他才看向八字胡,不悦道:“常大人,有什么事吗?”

八字胡也意外看着管家,反应过来王府报案不是萧琢的授意,一反方才的傲慢,毕恭毕敬说了事情原委,隐晦将嫌疑指向了我。

萧琢走到我身侧,握住我手,淡声道:“荒唐,内子性情柔弱,除了下厨一无所长,如何能够以残忍手段凶杀好几个力壮男子,常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他护短姿态明显,八字胡识时务地躬身:“王爷说的是,卑职查案不力,惊动了王爷,也险些冤枉了王妃,实在该死。”

啰嗦一大堆,告罪离去。

余下诸人面面相觑。

管家神情凝重,沉声道:“王爷,此女子分明……”

萧琢寒声打断他:“这是王府,不是你家。”

径直拉着我离去。

他的手冰冷,像他的心,我道:“我不是你的王妃。”

他说:“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是,你愿意吗?”

我有点想笑:“难怪你讨厌这个世道,小姑娘被权贵污辱自尽无人问津,摄政王当街强抢民女无人敢管,大理寺这样本该为民做主的地方,王府一个管家就能随意支配……莫说是你,我也讨厌。”

连妖都反感的世界,大概真的没救了。

萧琢忽而止步:“强抢民女?”

我道:“装什么不知情,那天若没有你的指使,你的侍卫敢将我打晕拖走?”

“……”萧琢陷入难言的沉默,良久,道:“我一直以为是你不愿走。”

他:“你还记得那侍卫长什么样子吗?”

他那天只是闻到了饭食的诱人香味,突然有了食欲,让侍卫问问我愿不愿意来王府做一餐饭。

难怪那天他一进门,说他饿了。

我:“……”

我道:“算了。”

我道:“你说得对,后来是我自己不愿走。”

他道:“为什么呢?”

我道:“我舍不得你。”

“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点头。

“那你可以告诉我,你昨夜为何要生气?”

我指着自己的脸,又有点生气:“我是别人的替代品。”

他恍然:“原来如此,你是和她长得很像,但你不是替代品,你就是你。”

他说:“我分得清,从未混淆过。”

很奇怪,明明就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从萧琢的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那样动人。

我的心一瞬间变得滚烫,挣扎着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破天荒第一次,我不想要血和肉的滋养,我想要萧琢。

我不想和他上床,我只想和他拥抱,亲吻。

我这般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我与他拥吻,摸到他肩膀包扎的伤口,心刺痛了一下,问道:“疼吗?”

他摇摇头。

“受伤了还要去应付那些劣质品?”

他道:“很快就可以不用应付了。”

我嗅着他伤口的血迹,香甜依旧,我却没有那么想吃他了。

我道:“萧琢,我好像可以舍得你了。”

“但是,”我道,“我要嫁给你。”

他眼中喜悦盛放,道:“好。”

我道:“假如有一天你对我不再忠诚,我就将你生吞活剥,让你的血肉与我的血肉相融,届时再来舍不得你。”

他道:“好。”

他问:“你喜欢我吗?”

我仍然不知什么是喜欢。

我道:“我不知道。”

他道:“没关系。”

这三个字说出口,我感受到他的心变得很热。

12·尾声

我是一只饕餮。

我有一个人类夫君,他的名字叫萧琢。

他今年三十八岁,身份是天下共主。

他一个人住在广袤高耸的宫殿里,以独孤为伴。

每个深夜,我都跟在他身后,看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御书房走向寝宫。

他的身体好了很多,因为他每天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只是他的话越来越少。

他再也没有笑过。

他看不见我,我是一抹浮在半空的妖灵。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们说了许多话,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我不知道。

后来我们相拥睡去,半夜我醒来,身侧空空。

萧琢坐在书房里,身前站着管家。

管家急道:“大活人怎么可能动不动啃木头,她就是个妖怪啊王爷!”

萧琢神色平静,他说:“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他说:“我喜欢她。”

管家吃惊地看着他,好比萧琢也变成了妖怪。

“瞒不住的,”管家道,“老王爷痛失爱子,岂肯轻易罢休。

“王爷筹谋十年,十年来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等到今天,外头包括老王爷在内的多少人等着抓王爷的错处,关键时刻,怎能让一只妖怪毁了王爷的大好前程?”

萧琢抬头:“赵叔,你年纪大了,不合适继续留在王府,我让人护送你去乡下养老。”

“萧琢!”管家震怒,他在自己脸上拨弄几下,人皮面具剥落,肌肤年轻瓷白,声音恢复清越,“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有我们所有人的心血,你答应过我阿姐,要还她一个太平盛世,你都忘了吗?

“我原以为你只是玩玩,如今却被一只妖怪迷得神魂颠倒,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妖能有什么感情,它们蛊惑人,伤人吃人杀人……你知道我从她的餐馆后院挖出多少骸骨吗?她只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再伺机将你吃掉!”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萧琢轻轻重复。

“我爱你阿姐时,义无反顾,如今我把她放下了,也是义无反顾,我自觉没有对不起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她给了我别人给不了的欢愉,教会我不必为别人活着,可以为自己活,我喜欢了她,便不在乎她是出于什么目的。”

“我不想去爱这个被我厌倦的世界,我只想爱她一个,凭什么不可以?”

我悄然退去,假装自己没有来过。

我觉得我该离开了,去往别的地方觅食。

我给萧琢留下一封信,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等他成功之日,我再回来与他团聚。

萧琢或许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振作,反正他答应过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不是很担心。

我在一个深夜,走出王府。

等着我的,是无数符咒与法阵,还有术士。

管家又戴上了他的人皮,从人群中走出,手里拿着那封我写给萧琢的信。

“真是天真,你若不死,他怎能死心?人啊,一旦被儿女情长牵绊住,就干不了别的了。你若想成全他,就该学学我阿姐。”

他挥挥手,人群朝我逼近。

我虽然虚弱,但也不至于……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管家身后的轿子走出,龙气磅礴随至。

他睡眼惺忪,嘟囔道:“捉妖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找皇叔下棋呢。”

我一步也动弹不得。

艰难回头,一墙之隔,临走时,我最后看了眼萧琢,他睡容恬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没有用。”管家道,“他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

我像砧板上的鱼,他们聚在一起,商量取下我身体的哪一部分来送给萧琢,好证明我已经死了。

手快的小修士挖出了我的心,血淋淋捧着翻看,惊异道:“上面有字。”

他的师父教育他:“是了,妖怪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唯有爱人的名字,会铭刻在心。

“有时候连它们自己也不知道呢。”

管家凑上来看了看,回想道:“没错,除了王爷,我没听她唤过别人的名字。”

他笑道:“就将此物送给王爷,这是最好的证据。”

我还没有断气,眼睁睁看着他们捧着我的心走远,血肉模糊的一团,上面有两个字金光熠熠。

萧琢。

13·结局

尘埃落定,天下太平。

皇帝倾天下之力,为一只妖招魂。

起初的五年,我意识混沌,只想在黑暗里睡觉,但仿佛有一万个人在我耳边吟唱,催着我苏醒。

后来我醒了,飘荡在皇宫上空,成了一抹妖灵。

我很费解,为何没有被四处充斥的龙气压制,直到我看到萧琢每夜抱着一只盒子睡觉。

那里面装着我的心脏。

我夜夜被他身上的龙气浸染,逐渐耐受。而今无所畏惧,各个地方我都可以去。

我看小宫女躲起来偷吃点心,听臣子背后议论萧琢,说他哪哪都好,就是有点疯,个别言辞过分的,我就往他们脖子上吹凉气,吓得那说坏话的臣子嗷嗷跳起来就跑。

更多时候我还是喜欢跟着萧琢。

看他起床、上朝、吃饭、走路……他什么样子我都爱看,偶尔他也会觉得疲惫,行走过长长的回廊,龙袍不堪重负似得压在他身上。

我就去牵一牵他的手,纠缠他的指尖,触碰不到,可他会突然地驻足。

他回头,看向身后一望无际的黑暗,弯一弯嘴角,继续往前走。

他每隔七日,为我点一次长明灯,不假他人之手,一盏一盏亲自点过,风雨无阻。

我在那些灯里穿梭,烛火摇曳,明明灭灭,他看得目不转睛。

终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隔空移物,虽然只是小物件。

我欣喜不已。

这天萧琢走近御书房,坐下来准备批奏折,他翻开一本,愣住,再翻开一本。

每本都画了一只小王八。

我在旁兴奋地坏笑。

他看了看周围的宫人,许是怕吓坏别人,悄然在纸上写:

你回来了。

他神色平静如常,可是颤抖的字迹出卖了他。

我手指蘸墨回:你知道我会回来?

他写:一直相信。

我望着这四个字,觉得它们有千钧重。

彼时我死去,萧琢并不懂妖,他倾尽全力救我时,无从确定我能回来,他仍是怀着希望,这样做了。

我从前觉得人类的爱不好,它使人痛苦。

现在我知道,它是一道力量,支撑着人在这世间,踽踽独行时,也可以义无反顾。

萧琢抬头望向虚空,低头写:怎么不说话?

我忙回:那个半吊子国师坑你,点长明灯除了废蜡,没有别的用。

他:“……”

我:有个白胡子、右脸长痦子的老头儿背地里说你这么大年纪不立后,是脑子进水,商量要把孙女嫁你。

我:我飘过去帮你看了,那姑娘跟你一样是个闷葫芦,真嫁给你,你俩还不得无聊死,不合适不合辶。

没墨了。

他默默拾起墨条,一旁的宫人见状上前要替他磨墨,他摆手拒绝了。

宫人看着他挺大个皇帝挽袖亲自磨墨,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合适。

他写:好,听你的,不娶。

我:我的爱很自私,你除了我谁也不许娶。

他写:好。

他写:我几时才能看到你?

我:不知道。

他写:没关系,我等你。

我:人类寿命短暂,万一我一百年都化不了形呢?

他写:我等你,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我一阵感伤:对了,有个管户部的说话尖声细气、一看就不好吃这么一男的,他背地里贪污受贿,你记一记。

他:“……”

我俩无声聊至天亮,墨条废了两根,把守夜的宫人们都熬睡了过去。

我道:“萧琢,我喜欢你。”

这句我没在纸上写,因为没纸了,我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

萧琢抬头,对着他面前无形的我,道:“我也喜欢你。”

没有比心有灵犀更好的事了。

14·番外

两年后。

我是一只饕餮。

我有一个心上人,他的名字叫萧琢。

他今年四十岁,身份是我的夫君。

他早已过了好吃的年纪,我依旧觉得他珍贵无比。

半年前我有了实体,安回了妖心,选了一张普通的脸。

当皇后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我有个侍女监学徒,她胆大心粗,就愿意与妖为伍,觉得我酷。

她每天都跟我说一遍她的名字,所以我记住了她叫小丁。

大清早,我俩在御膳房忙忙叨叨,我把燕窝粥盛进玉碗,道:“记住,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朴素的烹饪方式。”

小丁“刷刷”记笔记,然后对着我做的小笼包流口水。

我盛够了萧琢的量,然后对她道:“剩下的你们吃吧。”

众人欢欣鼓舞。

早膳摆好,正赶上萧琢下朝。

“陛下。”我迎上去,例行每日一抱。

他笑着挽住我手。

桌上膳食分作两半,我的那半,是木头雕的花卷、鸡蛋、小菜……

萧琢慢条斯理地喝粥,我咔嚓咔嚓啃木头,场面和谐,互不耽误。

吃着吃着,发现萧琢在看我。

我道:“有事吗?”

他:“你每日只吃这些,受得了吗?”

我道:“受得了,我既然要融入人类,自然不能再吃人了……这个檀香木很好吃的,你想尝尝吗?”

“不了,”他道,“你开心就好。”

我道:“明天是你白月光的祭日,一起出宫去给她上柱香?”

萧琢道:“我没空,你代我去吧。”

“好。”

我咬着筷子笑看他。

他:“我真的已经把她放下了。”

我:“我不是在思索这个,我是在想,我们要不要生个小娃娃玩玩?”

萧琢一个抖手,勺子掉进了碗。

他躲避我目光:“……也、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定了,”我道,“你喜欢男孩女孩?”

我:“孩子叫个名字好?”

我:“人类给孩子起名字好像很谨慎,要寓意深厚,可得好好想想。”

萧琢:“就好像起了你能记住一样。”

我:“……”

我:“我记住你就够了呀。”

……

又是鸡飞狗跳的一餐饭。

如往常的每餐饭一样。

往后还有很多很多餐。

(原标题:《王爷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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