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谢寄结怨颇深。
他是世家楷模,刚正不阿。
恨不得提刀肃清了我爹这个大贪官。
顺便再把我这个纨绔一起除了。
这是宿仇!
所以,他战死的消息传回时。
我激动地大摆筵席。
谁知不久后,我竟在青楼里发现了他。
他落魄成了招牌男花魁。
我斥巨资赎回他,准备慢慢折磨。
谁想他委屈巴巴,「可是谢奴哪里做错,惹您生气了?您说,我改。」
不对劲,他可是冷面提督耶!
现在怎么只会嘤嘤哭泣?
1
谢寄娶昭和那天,我送了十只翡翠绿王八到驸马府。
谁不知道大周的驸马要学会戴绿帽。
我对他一顿夸。夸他吃得苦中苦,争做人中王八。
他一脸阴郁,抬脚就把我踢进了花轿。
昭和蒙着盖头,可她闪得快。我就惨了,屁股着地,肿得比堂上供奉的猪头还大。
而现在,我趴在摇椅上念今日快报:「好消息,好消息,南蛮退兵,驸马战死沙场,这仗,胜咯。」
「谢寄死了?果然是天大的好消息。」昭和推开敞着八块腹肌的小倌枕安,搓着手,一脸死了男人的兴奋:「太好了,这丫的冷若冰霜,半点不会伺候人,比起枕安可差远了,我都怀疑他有隐疾。若不是皇帝爹爹要他出兵平乱,定谢家的心,我才不顾全大局嫁给他呢。」
我摇着折扇,恭维道:「公主大义,悠然佩服。」
阿爹说拍马屁是生存第一要领,我铭记于心,拍马屁时常要挂嘴边。
昭和也很是受用,一左一右揽着小倌好不快活,还不忘吐槽:「谢寄那丫的长得是好,就是老板着一张脸,冷若冰霜。成婚三日,酷暑烈日,府上愣是没用一块冰。难怪悠然你自小与他不对付。」
我和谢寄结怨颇深,他家一门忠臣,恨不得提刀肃清了我爹这个大贪官。
这是宿仇,可不是小打小闹。
正所谓,人伤心的时候要多吃,高兴地时候也要多吃。
我正思考该去哪里摆席庆祝宿敌已死,就见府上书童跑丢半只鞋,狼狈跌坐在我面前。
「不好了侯爷,咱们家国公,奉旨监军,半路失踪了。」
「什么?爹爹不见了?」我弹坐起来:「我就说这牛车不顶用吧,家里又得是钱,他非得省这二两银子不坐马车。这下好了,出门半个月还没到战场,说是监军,可这战都打完了,他人丢了。」
很难不说阿爹是故意的,贪生怕死倒也是他的风格。但这动静闹到上京,很不符合老爹低调做人的个性。
书童喘了好半天气接着说:「随行的人都回来了,说国公路过七星镇时,牛发了疯,带着人跑没了影,遍寻不到。圣上忧心,国公平日树敌那么多,怕他一个人流落在外会有危险,要侯爷尽快去七星镇将国公寻回。」
这不省心的爹,可真能给我找事。
谢寄死了我还没来得及摆三天流水席,就要拖着没消肿的屁股跋山涉水了。
城门外,昭和将随身的珠宝都卸下塞到我包袱里:「悠然,山高水远,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不是枕安离不开我,我怕也要随你而去。」
枕安翘着兰花指将我挤开,给昭和系好披风,又白了我一眼:「侯爷男子汉大丈夫,定不会让公主忧心。城门风大,公主可要当心身体。」
我嘴角一抽,这醋劲都够年三十下饺子了。
我翻身上马:「公主放心,我速去速回,待我回来,我们继续把臂同游。」
「嗯,去吧去吧,路上遇着俊美的男子被忘了替姐们逮回来。」
在公主挥舞手帕的送行下,我忍着疼痛,策马出城。
2
七星镇近战场,接壤川蜀,民风开放。
天色已晚,我随意找了间客栈落脚。
见着对面的青楼倒是热闹,满月楼的烫金招牌熠熠生辉。
路过的行人谈论着今夜的男花魁是何等绝色,我眼睛一亮,带个花魁给昭和做礼物哄哄她。
满月楼灯火通明,不输上京。
脂粉味冲天,我连打几个喷嚏。
觥筹交错间,一阵琴音传来,二楼凭栏处,一袭淡青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衬得那人身形修长。
宽肩窄腰,袍下暗藏的肌肉纹路落隐若现。
一张丝帕半遮面,一双含情眼水光潋滟。
啧啧,这不是要了昭和的命吗?简直就是照着她的喜好长的。
我大手一指:「一千两黄金,这人我要了。」
龟公大声喝彩:「恭喜公子拍得今日花魁。」
我摇着折扇被人领进了花魁屋里,静坐着等老鸨送上卖身契。
红罗帐暖,烛火摇曳,塌上花魁隔着纱幔探出一只手,一把极低的嗓音响起:「公子,不来掀奴家的盖头吗?」
酥麻麻的声线刺进我的耳朵,这头牌有些手段,看来我钱没白花。
只是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跃过屏风,我扯下盖头,面对着本该入土的谢寄,我猛眨眼睛,将自己的眼睛揉得通红才确信我没有看花眼。
「公子可是风沙入眼,让谢奴替你瞧瞧。」谢寄跪坐在塌上,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柔柔一阵清风吹进我眼内。
他凝着一双比小鹿还纯净的圆眼问:「公子可好些了?」
我被他踢肿的屁股在此时还在隐隐作痛,似乎在控诉我的眼睛为色所迷背叛了踹屁之仇。
「我的眼睛是好了,」我闷着气反手将他压在塌上:「可我的屁股还没好,你跟失了智一样,在这儿娘们唧唧的哼哼什么呢!」
塌上人两眼一红,眼眶蓄不住泪,滴滴砸在塌上:「公子何意?谢奴不懂。可是谢奴哪里做错了?您说,我改。」
见惯了谢寄杀伐果断的样子,偶见这样小意的他,我一句脏话憋回嘴里,甩了袖子,一阵恶寒。
这人可是上京赫赫有名的冷面提督,平时见了我是手打我左脸,脚踢我屁股。
而现在榻上的人,一口一句谢奴,卑微劲儿上京的鹅听了都要鹅鹅鹅,大声和他说句话,他都要嘤嘤嘤。
我捂着头,几乎要对月质问:到底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老鸨推门进来,见这番场景,赶紧给我倒茶赔罪:「公子您息怒,谢奴是柴房活计打战场边捡回来的。失了记忆,刚教会了规矩还没学全。冒然接客怕是冲撞了公子。可您瞧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这胸肌、这腹肌,保管教您满意。这是卖身契,您收好,公子快领了人回家好好教训吧。」
殷勤得过了头了,我狐疑的接过卖身契。一摸,印泥都没干。
一拍桌子,怒喝:「胆敢伪造卖身契,你好大的胆子。」
老鸨脸色一僵,拍手就招来一帮凶神恶煞的打手堵了门。
巧了吗,这不是,玩横的还能横过我这个纨绔。
我刚想亮明身份,老鸨颐指气使的冲我发难:「小子,我们可是何知府罩着的人,你可掂量掂量,这相爷的侄儿你惹不惹得起?」
我阿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我会怕?
但思及往事,「嘶,」我脖子一缩,不确定的问:「你说的何知府可是何却德?」
几个鼻青脸肿的打手应声:「正是。」
我气焰灭了,确实没想到这是何却德的辖地。
我家地窖确实是有着诸多金银财宝,我爹也确实是个大贪官,但他扣门从来不花啊。
论起贪得极致还得数这何却德,他前年到上京拜访我爹,孝敬了一百两雪花银。
在我家大吃大喝了三天,全花的我的私房钱,走之前还想要我赏两个丫鬟随他回府,被我一顿好打。
关键是这人还长得贼眉鼠眼,色眯眯的眼神一直盯着我转悠,惊得我以为我女扮男装的身份露了馅。和他与之打交道实在是倒胃口。
又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别人的地盘我可不能露富,不然肯定要被这缺德何扒几层皮。
「得,」我拉起还在掩面拭泪的谢寄:「人我带走了。」
打手瞬时让出一条康庄大道齐声道:「恭送二位,二位慢走。」
身为纨绔,走路当然要昂首阔步。于是乎,我揽着谢寄出了门,没有回头。
也就错过了龟公和老鸨的满脸欣慰的笑容。
「可算把这祖宗送走了,赔本赚吆喝,挣的钱还不够给大夫的诊金。」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当了几十年龟公没见过这么能打的,打手们都在后院抱着哭了,说现在听不得谢字,让人头皮发麻……」
3
房内,我与谢寄面面相觑。
「真就半点不记得了?」我狐疑。
谢寄怔愣的看着我,咚一声双膝跪倒在我面前,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像只发抖的小兔子。
「谢奴往事半点都不记得,公子将我从青楼救出,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公子别不要我。」
我眨巴眼睛,望着面前的人。谢寄是朝廷的九门提督,位高权重。
武将又最讲气节,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清醒时分比杀了他还难。
看来这是真失忆了。
昔日的死对头流落成青楼妓子,如今跪在我脚边低眉顺眼,倒真别有一番滋味。
我脱了靴子,伸出一条腿,谢寄见状便识相的跪坐在地,很有眼色的替我捏着酸痛的小腿。
还不忘时不时打量我的神色:“公子,这样的力道可以吗?”
「不错。男子就该如你这般善解人意,成天板着张脸多没意思。你先跟着我做小厮吧,做我魏悠然的小厮,你也算绰绰有余了。」
我嚼着嘴里的茶叶,盘算着把失忆的谢寄调教好了送给昭和,不知道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
屋里一股清香,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不消片刻,倒在了桌上。
窗户打开,又很快合起。
黑衣人单膝跪地汇报:「已按提督吩咐,尾随小侯爷而来,沿路搜寻,暂未见魏国公出没。」
掀开黑巾,赫然就是昭和宠爱的男宠枕安。
谢寄恢复以往的脸色,松快着筋骨说:「那你便赶回上京,继续潜藏在公主身边吧。」
枕安双拳松了又紧:「我想留在提督身边协助,我要手刃仇人,还请提督成全。」
谢寄转了一圈手中茶杯:「枕安,如今昭和公主对你依赖颇多,你潜藏在她身边,可免她受旁人蛊惑。至于魏家父子,我会解决。」
「提督,」枕安双手撑在桌子上,仔细凝着谢寄的双眼:「你对魏悠然太好了,我不信你。」
谢寄面上一沉,睨着枕安,不怒而威:「你是不信我能帮你手刃仇人,还是……不信我能帮你手刃情敌?」
枕安一愣,跪下请罪:「属下知罪,不该……不该觊觎公主。」
茶杯的茶已凉,谢寄泼了一地:「于国于民,贪官污吏罪不容诛。本官自会秉公处理。」
枕安心有不甘,但又不敢再忤逆:「那属下便在上京,等着提督将这父子二人的人头带回。」
窗户再次合上,谢寄将昏睡的我安置在塌上。束着手靠在门框上,回想起家中长辈的叮嘱。
魏氏犹如盘踞上京的豺狼虎豹,一大一小,罪行昭昭。
大的与各地的大小贪官勾结密切,搜刮民脂民膏;小的在上京横行霸道,日日蛊惑昭和公主流连青楼、不思进取。
可魏家偏偏最得圣心,是皇上要护的人。
但这种贪官,是忠臣之耻,作为名门标杆的谢家怎么会放过。
手下搜集的情报显示,魏悠然好男风,特此设了这个局。
目的就是要近身跟着魏悠然,在朝廷知晓之前,找到魏忠,暗杀这一大一小,为百姓除害。
4
「公子醒了?」
这一觉睡得沉,我含糊的应声。
「嗯。」
见到谢寄穿着里衣,一脸含羞的撑着头看我,困顿劲顿时跑没影了。
屁股也不疼了,见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不是昨天沾了汗的那件。
又摸到枕边的裹胸布,我一脸惊恐的看着谢寄:「这,这是你……你换的?」
谢寄替我将垂着的发丝挽到耳后,轻笑:「是的,公子。噢,该称小姐才是。我昨夜只想给小姐更衣,没成想摸到绷带。我疑心小姐身上受伤,还想替你换药,却发现,原来,小姐藏的是女儿身。」
老爹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老爹还说,千万别让别人知晓我的女儿身身份。
我果断抓起靴间的匕首抵在谢寄颈侧:「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容不下你。」
手起刀落之时,一声巨大的喊声惊掉了我手中的刀。
「发生了何事?」我顺着气,真吓死本宝宝了。
店小二大叫:「走水了……」
小命要紧,我抓起身侧的衣服就往身上套。门一开,火光冲了进来,整间客栈都是是逃窜的人。
浓烟呛得我弯了腰,我捂着口鼻咳嗽。而谢寄臂弯一搂,将我护在他怀里,出了火海。
官府救火的人姗姗来迟,我锱铢必较,拽着小二问被烧毁的行李该作何赔偿,小二支支吾吾看着我问:「小姐住的是哪间客房?」
我低头才发现,我瞎套上的衣物,是女子装扮。可那个破客栈,怎么会有女子的衣物!!!
街上人来来往往,我怒气暴涨,这下好了,可杀不尽知晓我女儿身身份的人了。
另一边,何却德大张旗鼓的领着人来盘查失火原因,手下还张牙舞爪的要收灭火费。
我拽过谢寄,匿在他身后伺机而逃。何却德见过我男装样貌,若是诸多打量,肯定会发现端倪。
何却德猥琐的摸着仅剩的几根头发,在人群中打量着宰哪头肥羊。
我有意躲藏反而引得他侧目,在袖兜里摸到一个瓶罐,我飞快的将东西往脸上擦。
何却德色眯眯凑近:「小姐怎么不敢露脸?是貌如天仙怕贼人惦记吗?放心,有本官在此,定不会让宵小之辈猖狂。」
我呵呵一笑,准备亮相给他一个惊吓。
何却德急不可耐搓着手要来抓我,谁知谢寄出脚极快,一扬脚直接把他踹翻在地。
何却德倒地哎呦直叫,我知道他屁股一定特别疼。
官兵瞬时将我和谢寄团团围住,何却德大叫:「将这男的下狱,女的送到我房里。」
我气恼的推开谢寄:「谁要你多管闲事,这下子惹上官非了,这不是耽误事吗!」
谢寄不笑的时候,沉着脸,鹰似的眼眸勾着我的脸,很是唬人,我一下子就怂了。
露了脸,把何却德吓得捂脸,挥着手一脸苦色:「哎呦,把这女的也关进狱里,别脏了我的眼。天爷啊,我说谁家随从找这么俊朗的,原来是缺什么补什么。这婆娘长得跟遭了天谴似的,赶紧蒙住她的脸。」
5
阿爹给的麻姑丸效力确实厉害,粘上脸便可生出皮蛋颜色的疤痕,还粘着几根毛发,十分辣眼睛。
我头上套着麻袋和谢寄一起被关进了牢房。
官差叼着牙签嘟囔:「汛期快来了,最近在忙建堤坝,忙都忙死了,还得替那缺德鬼看管你们这些寻衅滋事的,一个两哥都给我老实点啊。」
牢房潮湿,脏污的气味刺鼻,我连打几个喷嚏。
谢寄从怀里掏了张丝帕递给我,又是讨好的笑:「小姐擦擦吧?」
「哈欠,」我就着丝帕捂住口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何用,净给我添堵。这衣裳哪里来的?」
谢寄眼神落在我胸口,又很快移开,面不改色的说:「小姐昨夜睡得不踏实,念着胸口闷得慌。我连夜去了成衣店买的,还算合身吗?」
「倒是合身。」我点点头,见他笑又觉察自己被他绕进去,气恼的怨他:「谁要你将心思用在这处了。」
「我只想让小姐舒心。」谢寄垂了眼眸,睫毛上沾了泪珠,委委屈屈的说:「若是小姐不喜欢,下次就不擅作主张了。」
啧,无怪人说温柔刀、刀刀要人命,他这幅样子倒像是我欺辱了他。
我不自然的抓头:「罢了,不知者无罪,不怪你。」
周遭都安静下来,一墙之隔的监狱传来几声哼唱:「大山的子孙呦……爱太阳呦……」
听罢,我警觉的在墙壁上敲下三长两短的暗号。
一道浑厚的声音凑近了问:「宫廷玉液酒扣除小锤,结果是几何?」
我沉着应对:「已知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小锤四十,得出结果一百二。」
「是少当家?!」隔壁监狱的人惊讶:「少当家怎会在此?少当家有何吩咐?」
我烦躁的踢着墙壁:「这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了,我要出去。你还问我为何会在此?你不好好守着摊子,在这牢狱哼唧帮歌作甚?」
隔壁不好意思的憨笑两声:「嘿嘿,前日在何知府家门前出馄饨摊,他嫌我碍事,就给我抓了。少当家稍等片刻,我这就救你出去。」
谢寄尾巴似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听了这话,问我:「他能行吗?」
我得意的点头,竖起大拇指道好:「当然了。我阿爹早有远见,在大周的每个地区都经营了小馄饨摊,以备不时之需。摊主选用的都是身怀绝技却相貌平平之人,匿于人群,让人不易察觉。又设立暗号认主,为的就是护我和我爹周全。越个狱而已,小意思。」
半个时辰后,牢狱的墙壁破开洞。我掸了衣袍上的灰,施施然带着谢寄出了狱。
望着门口一脸络腮胡子的大叔问:「你最近可有大当家的消息?」
大叔一愣,自上而下打量了我一番:「少当家是遭遇了何等劫难?竟需男扮女装掩人耳目?呦呵,这易容术,绝妙啊,扮女子真绝,就是面容丑了点。」
身后的谢寄没憋住,笑出了声。
我脸色沉了,瘪嘴:「少扯别的,问你话呢。」
大叔沉思一番,灵光一闪:「有,还真有,拦河修堤坝,靠得最近的那座山头叫牛首山。我巡查过几次,都隐约听到山头有人在唱咱们的帮歌。听那声是大当家无疑,但是山上劫匪众多,我势单力薄。本想召集兄弟们一块行事,谁料被这何知府下了狱。帮规奉行低调行事,我就想着等几日放出去了再行动。」
我当机立断:「你快去叫人,我先过去探探。」
我就着手指响亮的吹了声口哨,心爱的小马撒了欢冲我跑来。见着一边的谢寄,又改迈着小碎步缩到我身后。
也不能怪马,谁让每回遇到谢寄的时候我都被训得狗血喷头呢。
现下可今非昔比了,我翻身上马,脚尖往谢寄肩上踢,得意洋洋的说:「你给我牵马。」
谢寄回头拧眉看我,我挑眉回瞪,他落败认命,牵起缰绳:「好。」
日头正好,牛首山树林多,绿荫罩下,一阵欢快中又带着沧桑和哀怨的歌声传来。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6
上山时,连路过的樵夫都提醒:穷山恶水出刁民。牛首山多山匪,穷凶极恶,杀人如麻。
我忧心,阿爹莫不是被山匪擒住了,才失了音信。
想起阿爹扣门,又视财如命,定舍不得将身上钱财给山匪,这会子,定吃了很多苦。
前方只有一条小道上山,驾马是上不去了,只得徒步前行。
我下了马就要冲上去,理智又把我拉回。
我沉着分析:「山匪一定是成群结队的,他们人多势众,你我二人上去太过危险。不如等到晚上,月黑风高潜进去先探个究竟,等我的手下召集齐了人,再做打算。」
我觉得这招绝妙,找了块石头坐下,吆喝谢寄:「你去打只山鸡野兔来,饿死我了。」
没有回音,头顶飞过三只乌鸦,嘎嘎嘎……
一回头,谢寄这厮躺在树干上睡着了。
我扬起的巴掌就要落在他头上,又见着日光耀眼,照得他似乎极为不舒服,嘴唇都泛着白,额头还渗着冷汗,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气。
我狐疑的扒开他前襟的扣子,错落的利器伤痕遍布,伤疤陈旧和新生的嫩肉交叠。或许是因为牵马扯着了伤口,渗出的血迹染红了里衣。
我缩回手,差点忘了这人是沙场死里逃生被卖到青楼的,想必在青楼也没过几天好日子。现在又跟着我奔波,还步行十余里。
我自觉胡闹,再怎么气也不该对个护国的伤将吆五喝六。采了草药,撕破了罗裙给他包扎。
谢寄浑身滚烫,是伤口引发了高热,我又打了水,给他擦着身体降温。
这人昏迷中只蹙着眉,伤痛应该不好抗,可他一声不吭。和在书院里寒冬腊月也闷着头念书是一般的模样,让我疑惑这人真的不会疼吗?
我任劳任怨的把打来的山鸡点上火烤起来,天色渐晚,黄澄澄的山鸡也熟透了。
我啃着鸡翅膀,偏头看倒在一旁的谢寄,他脸色好看了点,唇色也有了点血色。
鼻梁高挺,眼下的乌青透着疲惫。
这人好像从没有这般虚弱过,以往与他同窗,只觉得他有无限精力,诗词歌赋拿头彩,机关术法也是名列头筹。
还能分神把跟着我的一众狐朋狗友训得服服帖帖。
我舔着嘴唇起了坏心思,扯了只鸡腿,给他嘴唇染了一层油光。
「让你之前说我没有男子气概,是个软骨头、娘娘腔。」我偷笑:「给你上点唇彩,你才是娘娘腔。」
手腕被扣住,我低头看着透着青筋的男子的手,再对上谢寄的凌厉的眼神,倏然站起,咬了一口鸡腿,当做无事发生的样子闲扯:「醒……醒了?醒了就吃点,香着呢。」
谢寄看着身上绑得七扭八扭的破布,又看着架着烤得正香的烤鸡,却是先问我:「小姐锦衣玉食,怎会打猎?」
「嘿!瞧不起人了不是。」我盘腿坐下,和他絮叨:「我爹这人扣门,家里少有荤腥,每次我阿娘都带着我到上京附近的郊外猎山货,我可不是他们口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
谢寄倒是笑了,幽幽望向山顶,又意味深长的看向我:「听这话,倒是难解魏国公贪污众多图的是什么了。」
嘴里的烤鸡不香了,我怔愣的望向他:「这,你是恢复记忆了?」
谢寄抿着嘴角,眼底清澄。
我后背发寒,后知后觉开始察觉不对劲。未等我想明白,颈上一疼,我昏了过去。
草丛里窜出来一群黑衣蒙面人:「提督,我们的人已将此处包围。剿匪、杀魏狗,只等提督发号施令。」
「出发。」
只一声令下,火光开路,黑衣人直往山头而去。
火把照亮了整个漆黑的树林,谢寄的脸隐在黑暗下,哀喜不明。
7
我在一个山洞醒来,身下枕着一张虎皮袄子,旁边有人啃个苹果,嘁嗤咔嚓的。
天光大亮,我捂着眼睛适应周遭的光线。
见到一旁左腿缠着绷带的老爹,意识才回笼。
惊坐起,高声喊道:「阿爹,不好了,谢寄那王八羔子诈我。我将帮会和您的行踪都泄露了。」
老爹伤了一条腿,另一条腿抖落得欢:「要等你反应过来,你老爹我都不知道在哪个山头肥土了。」
我羞愧得满脸通红,却见阿爹扔了苹果核,骂道:「这小子手真黑,出手利落,昨夜把牛首山头的匪窝端了,今早又腾出手把咱们帮会端了,还要各个摊主都做污点证人告我魏家私养亲兵。」
一个簿子扔到我身上,老爹气得胡子直抖落:「这玩意还是昨晚他不慎落下的。正巧落在我藏身的水缸里,差点把我吓得遗言都忘了。」
我翻开簿子,上面记录着谢寄潜藏妓院,为的是接近我,以我为饵找到阿爹。
在客栈故意命人纵火,逼我失了分寸,无暇思考,蒙了心把他当成自己人,令我毫无遮掩的暴露魏家亲信。
桩桩件件,看得我怒火迭生,恨不得把赎他的一千两黄金拿回来,全部砸在他头上,砸出个个大包。
「阿爹,这人欺人太甚。」
「不算一无是处,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阿爹摸着胡子算计:「这小子把你藏在这山洞里,昨夜和匪首打斗受了那样重的伤,还没忘先来寻你。幸好我先他一步跟着你的马找到了你,又把你藏在山洞后面。他见你没了踪影,急得吐血,差点昏厥,这点,我看不是假的。」
「他又受伤了?」
阿爹白了我一眼:「虽说女大不中留,你也不用这样伤老爹的心吧。那小子可是冲着我的老命来的。」
我赫然辩解:「才不是呢,阿爹,我是恨不得他伤再重一点才好。」
又泄了气嘟囔:「阿爹,你是看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本子,非要扮贪官,惹得他对我们喊打喊杀。」
阿爹这个老狐狸半点没信:「现在还来挑阿爹的不是了。要我说,你和你阿娘一个模样,最会口是心非。你在学堂之时就回家念叨那新来的谢家小子长得何等好看。被人揍得屁股开花,还要巴巴的去招惹。他娶昭和那日,是谁给昭和写了断交信,说从此不再来往的。」
「阿爹你不要瞎说,」我涨红了脸,声音拔高:「我那……我那只是气昭和嫁给我的宿敌,并不是……」
「打住。」阿爹摇摇头不与我争辩:「饿了,给你瘸脚的老爹搞点吃的。你和那小子的事,等我们回上京再慢慢说。」
我将谢寄的簿子扔在地上,狠狠踹了好几脚,又问:「可这地是谢寄找的,我们呆着,安全吗?」
阿爹不慌不忙:「学着点,这招叫灯下黑。任凭他谢寄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我两胆大包天,就藏在此处。先填饱肚子,等你张叔来了,再一并算账。」
阿爹口中的我张叔,是当今皇上张有名。
8
我到山中用竹子编了个简易的扑兽夹,放置好,刚想起身。
颈上一凉,回头对上枕安蓄满仇恨的双眼,我没骨气的举起了双手。
「枕安,你听我解释。昭和每每只是拿我故意气你,与我并没有私情,我拿我的女子身份发誓。」
我歪着头想躲,而枕安的刀贴得更近:「魏悠然,你潜藏女子身份到底是为了什么,魏家到底还想害多少人的性命?」
听他这话,不像是儿女私情,倒像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我拖延时间,只希望昭和速来救我。
「你听我说,是这么回事。」我慢悠悠开口:「我爹说他当官少不了应酬,人情往来,就怕官员的小子们前仆后继上门提亲,到时候他得想诸多推辞。把我嫁给谁,都会坏他与其他同僚们的感情。于是乎,让我扮成男子,行事也方便,日后娶亲,也能挑个自己喜欢的。」
我说的全是真是,显然,枕安是一句没信。
他看着我的脸,胸口剧烈起伏:「周朝三年,中原粮灾,魏忠奉旨赈灾,逾期整整十天才至。十天,我双亲和我妹妹,没等到口粮,全部饿死了。就信你所说,魏忠为你设想深远,父女情深,那今日你便替他血债血偿吧。」
我大喊:「好汉饶命!」
「住手!」
手起刀落之时,谢寄驾马而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跌跌撞撞向我走来,话是对身后的枕安说的:「我不是说过,没我的吩咐,谁都不可以动魏悠然吗?」
语气虚弱,却有震慑力,我明显感觉枕安拿刀的手一抖。
我刚舒一口气,肩上又沉了力,枕安加重了力道,锋利的剑刃刺破我的皮肤,比起疼,更多的是恐惧。
「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谢寄强撑着身体定在与我三步之遥的地方:「放过她,欠你的,我替她还。」
枕安未动,而谢寄一掀外袍,咚的一声,双膝跪倒。
「枕安,算我求你。」
枕安怨恨的恼他:「提督你糊涂啊。贪官之女,怎配让你折腰。」
谢寄的眼珠子很黑,澄清的眼里,黑白分明。就像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做人要黑白分明。可他却为了我,模糊了界限,折腰求人。
「我早就知道了,我跟在提督身边已久。提督对别人下手狠辣,唯独对这魏悠然,多次手下留情。书院内念书,夫子嫌他不懂忠君报国之道,罚他抄书。提督面上进言要抄两份,背地里替他全抄了,恐露馅还特意用的左手仿写,熬得眼睛都红了。这次的任务要对魏悠然近身相随,提督不让旁人领。自己下了战场,一身的伤潜藏在青楼学了半个月的规矩。」
枕安气得扔了刀:「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明媒正娶的昭和公主,怎么对得起我们出生入死跟着你的兄弟。」
谢寄坦然承认:「是,我问心有愧。我自会向上头领罚。」
「好,我不动魏悠然。」枕安松开了对我的钳制:「冤有头,债有主,我找魏忠算账。」
枕安轻功了得,一跃就没了踪影。
我急忙要追,谢寄却拽着我的手:「我陪你去。」
9
我被谢寄沉重的呼吸声扰得心绪不宁,又对他刚才的行为百感交集。
赶回山洞之时,枕安已被昭和五花大绑丢在角落。
张叔捂着肩膀倒在阿爹肩头,两人拉着手感叹难兄难弟。
昭和甩着根鞭子冲过来把谢寄逼到一边,把着我的肩膀,仔细察看我颈部的伤口:「枕安这混蛋,竟真敢伤你。我今夜就替你讨回来,百倍,不,千倍。」
我却忧心的偷看了一眼倒在枕安边上的谢寄,被阿爹捕捉到。
阿爹摇着头和张叔说:「我家这个不成器的搁这儿演情深深雨濛濛呢!也不看看他爹和张叔都伤成啥样了!」
我收回眼神,乖巧的绕到阿爹身后:「阿爹,张叔,您二位没事吧?」
「能没事吗?」我爹怒吼:「本来图便宜坐个牛车,那疯牛带着我闯进了山头的匪窝。我探听到修筑河堤的官银与这窝匪徒有关,便在匪窝卧薪尝胆,做了半个月饭。期间,差点被谢寄噶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刚刚枕安这小子又发了疯,哇哇的要杀我。要不是你张叔替我挡着,我早就一命呼呜了。还用得着在这里看你和这谢家小子你侬我侬!」
昭和震惊的看我,又看向谢寄,再看我,愤怒的指责:「我早说你两打得火热,你非说没有私情啊,这还瞒我,魏悠然,你还当我是你最好的姐妹?!」
谢寄强撑着身体将我拉到身后:「公主你别怪她,是我……」
「可别瞎说啊,我可什么都还没干呢。」我慌乱解释:「昭和,不是你想的那样。」
昭和甩开我的袖子,怒喊:「这种事还背着我,亏我当你是好姐妹,什么都和你说。一个谢寄罢了,我难道会为了他和你反目吗?又不是我最喜欢的枕安。」
枕安眼里噙着感动的泪,张叔见状毫不客气的往他伤口踹了一脚:「差不多得了,你最喜欢的枕安差点要你老爹和你魏叔的命。」
昭和啧了一声,很不满张叔的行为,跑去替枕安揉着胸口:「父皇,你怎么能乘人之危呢,我都替你打过了。再说了你不就受点皮外伤,至于大呼小叫的吗?还不是你让魏叔藏得太深,害得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是贪官,这年头,做忠臣杀贪官也不对啦?」
张叔脸一黑,拉着我爹的手说:「都是些什么东西,老魏,还是你好。」
昭和嫌他两碍事,挥手赶人:「魏叔潜藏在匪窝打听到的消息没错,何却德买通了山匪劫了修筑堤坝官银,此时正往丞相府上运呢。你两没事赶紧去端了这窝蛇虫鼠蚁,别老大不小了就想着看我们小辈出洋相。」
张叔搀着我爹,慢悠悠往外走:「老魏啊,这些天我常常回想起当年,明明我两还在宿舍猜测明天的申论会考啥。一觉醒来,你就是魏国公了,我就是这皇上了,直接免考上岗了。」
老爹眼闪泪花:「是啊,这回干了票大的,不枉我们践行老虎苍蝇都要打的宗旨。端了这只大老虎,也不枉我背负骂名潜藏多年啊。」
我爹从怀里又掏出个簿子扔给昭和:「昭和啊,这上边都是我这些年打交道的贪官污吏,给我送了多少钱,每笔我都记着了。我伤了腿,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了。这反贪组,你当了好几年副组长,今日就给你扶正了,放开手脚干吧。」
昭和拿过簿子往枕安头上一拍:「呆子。周朝三年,灾荒的粮草被当地官员高价贩卖,魏叔筹集十天,开了自家粮仓赈灾。要不是魏叔,你也没了,你还想着杀他。」
枕安又悔又羞愧,谢寄满脸震惊又夹杂一丝窃喜。
10
阿爹和张叔很快查办了一众贪官污吏,张叔说我也有功,要封我为平宁公主。
昭和办事有利,讨了个赏,一纸和离书把谢寄这个驸马甩了。
谢寄胜了仗,也讨了个赏,说他就喜欢当驸马,要给平宁公主做驸马。
消息传到了国公府,我换了女装跑到了谢寄府上要个说法。
谢寄端坐在书房歪着头看我,手里一根笔拿着许久未落:「你说说这婚书要怎么写?」
我夺过红色的婚贴,面上一热:「谁答应了要嫁你?自作多情。」
谢寄不答反笑,笑得我很是不爽。
「你笑什么?」
「我啊,笑你是惹是生非的一把好手,文武样样不行,遇事扛不住只会自报家门。笑你扮一个不着调的二流子,在被我训斥一顿后还不知悔改的问我渴不渴,要不要一同去樊楼饮酒;笑你来探我的病,说等我病好了,要带我去清风楼。」
我越听越跳脚,转头要走之时,却被人纳入怀里。
谢寄嗓音低沉:「笑你在我和昭和大婚之夜,一人跑去酒楼,醉了酒还被我捡到,发现了你是女儿身。」
我脸红过今日的晚霞,他乘胜追击:「魏悠然,你对我这样上心,你还敢说,是我自作多情吗?」
我难得服输,在婚书上落笔:「那便不是吧。」
谢寄与我鼻尖相对,满眼印的都是我,低笑道:「思慕已久,多谢娘子成全。」
–
大婚前夜,阿爹深夜与我谈心。
「闺女,你可要想清楚了,谢寄这样霸道的性格,以后绝对是个悍夫。你要是嫁给了他,怕是就与天下其他男子无缘了。你要珍惜,毕竟千百年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让你一个女子可以拥有成群的夫婿了。」
昭和和我说过,男色虽好,可不要贪多。
我摇了摇头说:「这一个就我对付的了。」
阿爹还想说什么,阿娘打完马吊回来,揪着他的耳朵拎回房:「还在想你未遂的后宫三千呢,老魏。」
阿爹双手抱拳:「没有,绝对没有,娘子饶命。」
三朝回门,府里空无一人,我扶着酸痛的腰在书房发现了一封书信。
阿爹留书一封,说他与阿娘去游山玩水了,让我以后有事就找我张叔。
——完——
标题:《驸马降我》
作者:凉州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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