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命里有两次读初三的际遇,说明白点就是我留级了一次——因为生病。
我的第一个初三在病情中浑浑噩噩的,仿佛什么也没有记下,什么也没有留存,哪怕是一张粗糙的毕业照也没有。我没有参与,也就这样消失在彼此的记忆中。那时候的班主任是记不得班上有多少个学生的,多一个少一个没有人会去在意。青春也就这样缺席了第一次所谓的毕业班。即使是这样,尘封在岁月角落的记忆依然鲜明。
我的第一个初三和第二个初三。数学老师是同一个人,颇为幽默的一个人,名字挺响亮,是和汉初三杰同名的,叫张良。当时也被称为嵩中三杰。其他两杰分别是周衰国老师的身高和吴征发老师的篮球技术。
张良数学课上得是真的不错。在那个知识分子匮乏的年代,他无疑是数学学科的佼佼者。他上课语言幽默风趣,生动形象,亦庄亦谐。初次见面的时候,是炎热的九月,他笈着拖鞋出现在我们的讲台,脸色黝黑而消瘦。头发有个性地往一边梳去。我们老感觉他有点龅牙,其实是瘦的缘故。他用方言和我们讲课,数学课竟然还能掺杂一些生活故事,特别有意思。让人不由得把他和教我们语文的周战老师比较。
周战老师是个比较无趣的人。他处理不好和学生的关系,又想示威于学生。上课总是拖着一根扫把柄追得学生满校园跑。可是他的跑步速度确实让人不敢恭维,往往追了大半节课,调皮的学生没有逮到,反倒是把自己累了个够呛。
说实话,他确实不是一个适合教学工作的人,他批评表扬没有重点,上课也没有重点,他挥舞的大棒和气急败坏的样子,是我们青春对他最深刻的印象。
后来终究是驾驭不了调皮的我们,他教了我们一年语文就去追赶新一届的学生了。
张良则不然,他的课堂除了好玩有趣,关键是他的课堂重点突出且善于总结。能风趣简洁地把课堂要点说出来,让我们印象深刻。和他的课堂一样,在生活上,他是一个颇有故事的人,他的妻子是我的第一届初三的同学,一个蒋姓的姑娘,初三从外地转过来的。她青春前卫,形貌昳丽,却有一个比较接地气的名字——红花,她的名字具有典型的时代特色。那个时代的孩子名字大都带着“花红柳绿翠,强兵英美丽”字样的。
在那个仰望知识分子的年代,她仰望着风趣幽默而颇有流氓气质的张良——我们的数学老师,后来不出意外地成了我们的师娘。在当时,没有人用师德的标尺去衡量这段跨越辈分的爱情。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份特殊的姻缘,那个时代,更多的是对郎才女貌的向往,对浪漫追求的渴盼,更多的基于理解的尊重。我们那个时候对感情之事更不懂,只是觉得蒋姑娘高大泼辣,敢于对数学老师发脾气,敢于用脚踹男生,弱小的我们当然不敢对她不敢造次。我用苍耳在背后丢过很多女生的头发,用被我们弄残疾的小青蛙塞过很多女生的书包,唯独不敢招惹这个新转来的蒋姑娘,不是因为她是数学老师的女友,而是因为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土到掉渣的我们还纠结要不要洗脸的时候,蒋姑娘的话题已然是丝袜好不好看了。没有共同的价值观是不可能会走到一个戏耍的,这可能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圈子吧。在那个懵懂的年代,圈子文化已经形成,只是我们还浑然不知。张良面对在初三紧张刻苦时间里疯狂互赠着廉价礼物的我们说:
不要以为现在你们现在互相送点什么就是朋友,你以后要是没有本事,这个社会谁记得谁呢?到时候你都抖抖瑟瑟地讨饭了,谁还记得你是同学……
张良的讲话我们自然是不敢苟同的,因为我们还不懂,也还不到懂的时候。甚至个别对蒋姑娘有点小意思的同学私下里揣摩张良就是看见我们给蒋姑娘送笔记本留言册了后产生了醋意。从那以后,没有人敢给蒋姑娘送笔记本了。
后来,张良和蒋姑娘的爱情成了我们同学之间的话题。只不过,时间流逝,渐渐消弥于无形了,倒是张良老师的话一语成谶,真的,毕业了之后没有几个人会记得谁当初是谁的好朋友。时间是一个刽子手,挥舞着手上的的鬼头刀疯狂地暂短了每个人心中的挂念。直到一片白茫茫,我们彼此之间大部分人了无牵挂,仿佛只是擦肩而过一样。
留存在心中的是那朵雨做的云。
也只有一朵雨做的云。
教我们唱这首歌的是涛丽姐。一个姐姐一样的女孩,读初中的时候,她是个脸微胖还带点雀斑的开朗女孩。喜欢开玩笑,她自己总是因为玩笑眼睛眯成一条缝地大声笑起来。
我们那个时候除了唱几首爱国爱党爱少先队员的歌曲外,娱乐方面是荒芜的。总觉得唱歌是歌唱家的事,我们不敢去唱,扯着喉咙憋着脸色通红也发不出什么声音,特别是在众人面前,就是大声说话都不敢,就喜欢低着头剜着眼睛看身边的环境,贼模贼样的,那是骨子里的自卑夹着天生的好奇。我们总是用眼光小心翼翼地打探这个世界,懵懂而幼稚。
涛丽是我小学的同学,我是小学五年级转到涛丽班上去的,小学毕业那一年,她在讲台上教我们唱了一首《萍聚》。她是勇敢的,也是比较时髦的,可能是因为集镇上的孩子能看得到电视的缘故吧。
嵩峰是一个山乡,十一都便是这个乡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了,八十年代的时候,房屋低矮,眼界开阔,嵩峰乡政府的三层办公大楼赫然而醒目,办公大楼上锅一样的卫星接收器也醒目而稀奇。渐渐地,一些体面的家庭里渐渐在低矮的房前屋后竖起了一根竹子,竹子的顶端撑着七棱八岔的金属管子,那时候的说法是天线。老人们说这玩意儿能够接收天上放下来的信号。拥有天线的家庭里无疑是当时信息的前沿。他们了解了歌星、天王等一些列的新词,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数着田间的蚂蚱,路上的蚂蚁。而接触过天上放下来信号的涛丽,已经能唱出我们不知道的流行歌曲。
而在各个自然村里的孩子,放学后更多的是面对父母亲摊派下来的家务。没有功夫,也没有心情去唱什么歌。除非是一个人走夜路害怕了,才会哼着调子跑到五都外的歌曲为自己壮胆。有时候因为路远,常常天还没有亮便起床,踏着泥泞的小路。气喘吁吁地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迟到了。
对于迟到的学生,每个老师处理的办法是不一样的:有的罚劳动,有的罚抄作业,个别的批评两句也就过去了,当然,个别师德失缺的竟然还罚起了钱:迟到一次五毛,不议价。
老宏家住马蹄窝,经常迟到,一迟到,毛发干涩枯黄的老宏便低着头站在墙角,他那瘦不拉几的样子就像一只猴子,低着头任凭老师批评。可怜巴巴的样子让老师也不忍心多说什么,批评几句就让他进教室去。可我们知道,这小子可怜的外表下,心理其实憋着坏呢。逮着机会,老宏邀请王志忠老师到他家去家访,七弯八拐的山路让王志忠老师气喘吁吁地走了老半天也没有到。打那以后,王老师再也没有批评过老宏迟到了。
那个年华,我们是多么渴望得到理解啊,可真正理解学生的老师又有多少呢?真正能陪学生走走的老师又有几个呢?王志忠老师算一个,他是伟大的。他没有教过我,他是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但我知道他的酒量是不错的,张良老师也算一个,他也喜欢到我们同学家家访,了解一下我们的情况。
荒芜的岁月里,我们渴望精神的丰澹。而人文的濡养,有来着老师的体贴关怀,也有自身的恳切的寻求。
于是,我们喜欢上了这些可以疗伤、可以慰藉心灵的歌曲。
当然,这些歌曲是要偷偷唱的,顾汉明老校长总是把这些歌批判成靡靡之音,说是资本主义复辟。顾校长执掌嵩峰中学多年,他是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以校为家,精神健硕,目光炯炯。顾校长上生理卫生课,男生女生是要分开上的。他在嵩峰很有名望,是一个严谨的老先生。等到我们进入嵩峰中学的时候,他已经退居二线了。只是教我们画画,再也不用分男女生上课了。偶尔也教一些班级音乐,他教的歌都是革命歌曲。
但在我们听来,这些靡靡之音比《学习雷锋》《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有新意。也更能表达我们的内心。
万事因缘。也就是这首歌,让我们在初中萍聚了,冥冥之中是有定数的。
初三的时候,我们才从玩笑中开始面对一个严肃的话题,我们要毕业了。毕业意味着分离,飘散如浮萍,再也聚不到一起了。多少有点伤感。所以我们又想起了涛丽是会唱歌的,我们希望涛丽能教我们唱歌,当然,对于我们这些小个子的人来说,更多是唱歌可以让我们暂时逃离扯淡枯燥的习题。获得片刻的欢愉。
涛丽教我们唱的是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歌声温柔亲切,婉转动听。一下子把我们给镇住了,我们没有想到一个平时喜欢开玩笑的女孩突然间的风格改变竟是那样的让人始料不及。
那一朵雨做的云,唤起了少年懵懂的觉醒。也糅杂着莫名的伤感,妥帖地栖息于心底。为青春加上了一个注脚:
我们每个人都是那朵雨做的云!飘呀飘,飘进每个人的心底,也消融在广袤的时空中。
那片云的影子,终成幻象,四大皆空。
嵩峰中学校址本来是一个寺庙,傍水而立山,校舍依山而建,山后的小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是学生中午和课间最爱去的场所。有躲在那里装模作样背书的,也有在那里躲避了老师眼睛偷偷打牌的,也有在溪滩上寻摸着各种怪异石头打水漂的……当然,也有在天热的时候结伴下到溪里游泳,被水呛个半死,侥幸爬上来还不敢回家说的。终归是纸里包不住火,最终泄露了密行被家里人打个半死的。可打归打,过两天伤口一结疤,便又下去游泳的。
学校意识到了危险,也加固过围墙。可是因为翻越围墙而受摔伤的风险也出来了,围墙终究还是被挖出了一个大洞,名存而实亡!
五月的溪水在四声杜鹃的啼唱中起了兴致,渐渐满上了溪滩,漫上了围垦,只有这个时候,才没人敢下去。青春只是无知,不是傻!
真的是无知,我的同学王建波就因为在夜里到邻居家看完电视后,想到别人家的院子里摘几个橘子吃,不幸被橘子的主人私自搭上的电给电死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因为几个橘子而永远消逝在时空之中。
那天的中午,我刚到学校,就看见几个女生匆匆忙忙地往十一都赶去,一打听才知道是王剑波同学出事了。想到昨天下午的校会上,他就坐在我的后面,我们开校会是席地而坐在学校的操场上的。他把地上的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放在我的的口袋里,聚起地上的灰烬轻轻地撒在我的头发上,被我发现了,他就眯着眼睛呲着牙齿笑起来,那个样子又坏又贱。看着正在做发言的沈良木校长,不敢回击他。沈校长是我们的物理老师,也是当时的副校长,为人严肃。我怕开大会的时候被老师像一只小鸡似的提拎着送到讲台上。遇上凶一点的老师,会毫不留情地在你的脸上呼一个大嘴巴子。而且你回去还不敢告诉家长,家长知道你是违反纪律被老师揍的话,可能会添补几下子。
我让他规矩点,他冲我笑笑,又把脏兮兮的脚丫子顶在我的腰上,反正是有多调皮就有多调皮。从小学五年级一直和我同学,他是家中的独子,爷爷是个牛贩子,属于富裕人家,他让我第一次见识到了火腿肠这个玩意,我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我终究是不敢去他出事的地方,总觉得隐隐中有股神秘的力量,让我汗毛倒立,充满畏惧,充斥着莫名的惶恐。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的位置自然是空着的,同学们没有人敢去搬动。大家都知道他出事了,几个努力的女生早读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早早来到教室了。上课的时候,我们的眼光总会往他那个空位置瞟去,可我们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后来老师让我们把他当位置搬出去。没有人敢,离他座位最近的是我,我嘴巴上说不怕,硬着头皮把他的位置搬出了教室。
巧的是第二天我就莫名地发烧了。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吧,可能是真的有点害怕的缘故吧……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事情就那么的碰巧。家里的大人们忙于家务事,也没有问问我原因,加上我自小就体弱多病,也就当做正常的伤风感冒处理了。
从那以后,我总是发烧,头疼欲裂!
我就提前结束了我的第一个初三,我没有参与体育考试,也没有参与毕业照的拍摄,更没有参与中考。我把自己放置在家里,成了那一届的边缘人。
生命无论怎么兜兜转转,结果还会向前。
只要活着,生活不可能停留在某个点上。我们终究会忘记那些不好的东西,悲伤停留在昨天,希望永远在未知的明天。
过往是朵云,留存于记忆的昨天。但他总能在某个时间的节点幻化成雨,滋润着薄凉世界中那颗干枯的心灵。一切过往好的或者是不好的记忆,都证明着你曾经生活过。
谨以此文致敬我曾经的恩师
谨以此文缅怀我那段青春的岁月
专注起名30年,已为30000+宝宝和10000+企业店铺赋予美名,大师微信号:stc383,如需大师人工起名,可以加微信,备注:VIP,否则不加!即可享受VIP减免优惠服务!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yibingju.com/2084.html